办报之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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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父曾说,我不入报业也好,报业不是人做的。天天赶截稿时限,销量看天气,这还算了,稍一不慎报导碰到地雷,还要向官员“交代”。每年执照更新时得提心吊胆,数百员工的生计悬于一纸准证。

有一次我问爸爸:“为什么你睡觉时总是皱着眉头?”他笑笑不答。后来编辑不慎文字闯祸,公司上下紧张商讨对策,等官府来拿。爸对我苦笑:“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连睡觉也皱眉头了吧?”

多年过去,家族早已脱离报业。大环境有的变好了,比如报社不再需要准证,但有的还是一样,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每每有人抨击报社言论不公偏袒当权,我总是沉默皱眉。有时是不公没错,像说净选盟游行只有五千人,但在机制以外嚷嚷,谁都能够。要扛起一家报社,下有千人的饭碗,还要顶住上面的压力,偶尔难免得妥协。虽然报社多是上市公司了,不似当年家族独资的模式,但这些压力依然十分真实。


所以,我的文章遇到小心的编辑涂涂改改,自我审查删减,我甚少坚持原文,让大家方便。我明白被上级责难不好过,被请去官府喝咖啡更不好过。如果适当,我会在大家谩骂的时候,说些中立的话。因为我清楚知道,我们的人民喉舌被谁掐着颈,否则谁不想像美国台湾香港畅所欲言?你以为文字被阉割的记者编辑心里又好过了?

他们其实都怀抱理想的,像最近大老板拍电影,砸大钱包起两家大报,内部有编辑很沮丧,说俗不可耐,报社尊严尽丧。可是,有时我们也忘了报社是个商业机构,需要业绩才能存活。那是大笔收入,广告设计不好又不是犯法,样(自删一字)无罪,“追求梦想”有理,这笔钱不砸在这里,自会砸在其他广告管道,干嘛不做?

不只是官府钳制报社,广告商亦然,市场规模有限,生态圈若此。在报社、杂志社写产品评述是很憋的事。明明产品不好,你不能直说。比如这手机电力只有半天,你要说“如果用量正常,待机一天大概没问题”。这车子分明就是踩尽油门也不会前进,你要说“加速平稳,保障安全”。

稍有失言,广告商发烂砸,生意又没了。规模够大的媒体,读者、观众足以支持存活,大可实话实说,厂商反倒要看媒体脸色。你看Top Gear怎样评车就知道了,完全不留情面,但这不可能在马来西亚发生。

我不是说要无止境的姑息、原谅、妥协,不平则鸣,骂还是要骂的,不只警惕报社,也警惕社会。但批评之余,不要忘记罪魁祸首是谁,断不是记者编辑,而是(自删20字)。不要动不动杯葛报社,该杯葛的是(又自删15字)。

2015.06刊于中国报

从通报、生活报 到中国报

作者:周宝振

2004年,马来西亚一代报王周宝振的长子周若鹏,向父亲询问有关创业守业之种种。周宝振认为:“与其用说的,倒不如用写的比较完整。”

于是,他兴致勃勃的从他自己的童年写起,每两三日就发一封电邮给两个儿子。写着写着,《通报》的事迹写完了,他意犹未尽又写《生活报》、《中国报》和生活出版社的故事。

这些文字记载了父子平日言谈间少提的事与情——关于工作,关于生活,关于亲人。此书的出版,为马来西亚报业历史补充了第一手珍贵的资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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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若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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