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无聊

某日醒来，能量偏低。前一日吃饱睡好，此刻也没病没痛，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干什么实事，于是随便玩玩电动游戏、看看网路视频杀时间。我突然想起这种状态的名字：无聊。顿时心头一惊。

我凭什么无聊呢？中年人最没资格无聊，少年可以，老年可以，就我们这种夹在人生中间的不行。这像极了在公路开车，在起点时大可慢慢思考方向，到终点了可停下休息，但在中间路段，后方都是紧追的车辆 ，一辆老板在开，一辆是同事，最庞大的那辆罗里是银行。莫说停下休息，走得慢一点都会被车笛声震聋，你必须一直前进一直前进，就算你发现这条路走错了，也无法回头。中年，哪有感觉无聊的闲空呢？

无聊是奢侈的，我明知自己早已丧失了这样的福利。会感觉无聊，是一种危机，这就是我胆战心惊的原因。无聊表示无事可做，或不知该做何事。我重读年度企划、翻查笔记，今年公司和个人目标都十分清晰；我看看待办事项记录、查查电邮，就算我有八只手也做不完眼前的工作，我理应非常清楚当下该做什么。也许那一刻我感受的不是无聊，而是无力 —  希望只是无力，无力感是相对比较健康的。

无力感像什么呢？像举哑铃五十次以后，无论再怎么有毅力，二头肌已软成棉花，连棉花也举不起了 。无力不那么可怕，因为和肌肉一样，只要休息一阵子，它会恢复过来，而且会变得更强，能举五十一次哑铃。无力是平常事，是车子需要添油而已，散散步、读读书，就能充电继续努力。怕是怕真正的无聊，彻底的无聊，那恐怕是放弃进取、志气尽丧的前兆，是肌肉断裂，是引擎损坏，明知道方向在前面，却也走不下去。

我不容许自己无聊，后面紧随的车群不许，我车上的乘客不许。我的命大概就像夸父，往前追罢了，只希望追到最后时，至少给谁留下一片山河日月吧？

2021.03刊于南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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