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密货币越来越不可靠
今年11月,号称全球第二大加密货币交易所FTX突然申请破产。这些加密货币公司,仿佛越大就崩塌得越突然。同是今年,六月我突然收到Celsius发来电邮 ,说中止提款,因为他们正申请破产,我存在里头的加密货币尽数冻结。
Celsius曾是数一数二的加密货币借贷公司,客户把加密货币存入,他们把它借出去。谁要借加密货币呢?多数是投资者,或说投机者吧,靠借贷钱滚钱。然后Celsius把利息分给存户,每月可高达一成有余,这样的回酬率,听起来是不是很像money game呢?
我浅涉加密货币的那几个月间,观察下来可暂做小结:加密货币是全球最大的money game无疑。拿Celsius这样的公司和传统银行比较一下 ,银行也利用存款放贷或投资,顾客借钱买房买车,这些都是实体资产,有公认的价值;若顾客还不了钱,银行有权索回资产拍卖。顾客也可能借钱创业或为商业周转,这些贷款便间接制造就业机会,推动经济的巨轮,为社会创造价值。然而在Celsius里滚动的金钱,除了钱滚钱以外并没有创造些什么。
FTX以至其他的交易所都只是买卖金钱的虚拟平台,绝大多数客户不会用加密货币做什么有生产性的事,比如盖工厂、开商店,也不可能,因为就算你坐拥百万美金的比特币,因技术限制你仍旧无法直接用它买一条面包,在实用性方面它连GrabPay、TnG等电子钱包都不如。投资者都只是指望币值无限上升,或借价格波动短线套利。加密货币不似股票,并没有基本面。这些百亿来去的金钱,并没有为社会贡献什么有意义的建设。
且撇开我所缺乏的专业金融知识不谈,真的可撇开不谈,因为好像没什么用。新加坡淡马锡投资FTX之前,曾做过历时八个月的尽职调查,查遍财务报表、资讯安全、各国营运执照和相关法律风险,才决定投资这家当时估值320亿美元的公司。却又如何呢?最后淡马锡烧掉2.1亿美金,只能说误信FTX创办人山姆·班克曼-弗里德(Sam Bankman-Fried,简称SBF)的“天才”,而SBF当时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子。
这全球最大的金钱游戏,不止是散户在炒,连国家级机构也一起炒;不止是散户血本无归,大机构也一块烧伤手。淡马锡的两亿归零,不过是它投資組合的一个零头 ,0.09%罢了。至于那逾百万名散户,共损失不知几百亿,一些过度信任加密货币的人把退休金、给孩子的教育储蓄都一夜间赔了。然而这些问题真的是一夜间发生的吗?抑或有迹可循 ,但大家选择无视?
既然金融专才也无法让淡马锡避灾,那就撇开不谈,但说人性。比特币从2021年尾64,000美元的高峰,一直下滑到今天的16,000美元。加密货币的价格完全是市场决定的,无人可控管,投资者觉得它值多少就多少。这些投资者中有像Elon Musk这样的大鳄,但更多的是外行的贩夫走卒,像无辜羊群,风吹草动见鬼影,往往买高卖低,因此币价波动非常大。牛市好景时,大家表面上都在赚钱,加密货币公司乐观地大事扩展。那时候,Celsius有能力付出利息,FTX的估值吹得再高也没人怀疑,大家都喜欢看像SBF这种小子变巨富的传奇故事,无人去深究他究竟有没有真本事,就像迷信Theranos的伊丽莎白.霍姆斯能突破物理限制耶稣般创造奇迹那样。
但SBF不是比尔盖兹,他的事业草创之初,并非像盖兹那样开发出电脑作业系统,间接提升全世界的生产力,SBF是发现了加密货币交易所之间的微小差价,开发出自动化系统买卖赚钱,取巧罢了。后来开创的FTX作为交易所,只是个供买卖的平台,从中赚取佣金,币值上落本不该对FTX有重大影响。问题是SBF这个“天才”私自挪用达百亿美金的顾客存款,供姐妹公司Alameda Research投资,而这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又是他的女友。
九月SBF遭揭发后,全球最大交易所币安宣布尽数脱售FTX的加密货币FTT,引发羊群恐慌竞相抛售,一天内FTT币价下跌八成,20亿美金瞬间蒸发。类似的灾难才刚发生过,五月时LUNA因姐妹稳定币Terra和美元脱钩,在恐慌抛售下彻底崩盘,400亿美金一夜消失,有些投资者千万身家忽化乌有。所谓稳定币,顾名思义就该稳定,和美金保持一对一的兑换率。像Tether这类稳定币有传统资产支持,比如债卷、股票等等,但Terra却是靠演算法和投资者套利行为来维持对美元的兑换率,也就是说它的“稳定”是基于最不稳定的投机心态,真的没人一早发现者在逻辑上的巨大荒谬吗?
FTX发生挤兑,丧钟便已敲响,过程中还发现整10亿美金的顾客存款不知所踪。接任FTX负责清盘的首席执行官約翰··雷三世说:“从业以来未见过如此失败的公司控管,以及那么不可靠的财务讯息。”既然那么烂,淡马锡以及其他专业投资者做了那么多功课,都没有发现吗?抑或全部人都集体选择自我催眠?
当百万受害者欲哭无泪时,SBF应该还安然在巴哈马的豪宅,过着贵族般的生活;南韩通缉LUNA的Do Kwon,他逃离新加坡后目前去向未明,我猜他此刻生活也不会穷困到哪里。这连串的加密货币丑闻还有连锁效应,Genesis、双子信托等公司都面对财务困境,势必有更多小户受牵连。
“七国咁乱”的币圈是否应接受政府介入监控呢?那些只手遮天的违规交易,若有像证券交易所这样的单位监视,就不容易发生,可给投资者基本保障。我国国家银行在这方面始终关注,这是可取的。国行只发执照给几家交易所如Luno,不允许买空卖空。但政府总是慢半拍的,本地投资者在Luno买了加密货币后,轻易就能转到国外交易所大炒特炒。直到十月,国行才要求投资者申报国外投资。除此之外还能怎样监管,各国政府都还没理出个所以然,因为说到底加密货币的特质就“去中心化”,难以中央控管。
假设果真理出一套控管办法,我预测那就是加密货币某程度上的末日,因为目前它之所以吸引投资(投机)者,正因为它的疯狂起落,投资者期望能像买乐透那样一朝发达。如果加密货币变得“稳定”了,回酬率降低了,同时又是个没有基本面支持的虚拟东西,还能吸引投资者吗?不如把钱放在股票、地产不是更稳当吗?
Celsius破产时,我在里头的存款只有0.1美元,没有损失。我的加密货币试验只维持了几个月,交了几千令吉学费罢了,便失去兴趣离场,刚好赶在大崩坏之前。市场中还有呼声预测比特币将突破10万美元,也就是从目前的16,000美元上翻五倍——只有这样说才能吸引离开的羊群回归吧!我也敢预测,而且保证神准:在比特币突破10万以后,必会再次崩盘,又将有几百万人的财富化为烟云,又再欲哭无泪。管你是散户还是金融专家,其实都是容易被幻想误导的凡人。
2022.12刊于当代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