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鬼的名片
朱蒂没有呻吟,不似刚才的莲达,夸张而公式化。她只半闭着眼睛,握着梁实坚撑在身侧的双臂,愈捉愈紧。梁实坚更觉真实、兴奋,像在摧残一朵初放的小花。不一会,他就伏在朱蒂身上,微微喘气,然后缓缓抽开自己。昏暗的小房间内,连灯也似与光明无关,黑暗竟像是一望无际,但朱蒂随手便抓来一把纸巾,熟练的善后。梁实坚不禁怀疑自己的猜测,问说:“妳几岁了?”
“二十二。”朱蒂说,比他猜测的还要年青,“你呢?”
“二十九。”
“第一次来这里?”
“是,但刚刚才和莲达…”梁实坚说不下去,但朱蒂根本没有在意他说的话,径自往冲凉间走去。
“冲凉吗?”她问,那是工作的一部份。
“你先去,我待会儿自己来。”他说。
廿二岁?梁实坚有的朋友还在大学,有的朋友早毕业了在工作,有的在热恋,有的结婚。廿二岁在出卖自己,他无法想像背后的故事。想问,但还是按捺住了。他提醒自己,这只是一桩匆匆的交易,别管对方的事情,也免得对方问起自己时,穷于杜撰。
两人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。梁实坚这才惊觉他穿着的衬衫,是女友颜舒婷送的。愧疚如潮涨,淹过脑门,让他窒息。但他很快就把这感觉交给无际的黑暗,似有一双手接过这个秘密,悄悄对他耳语:“没人知道的。”
梁实坚把注意力放在正在穿衣的朱蒂。他很想问,为什么朱蒂要穿内衣,反正没一会儿就得再脱,像莲达是没穿的。他没问出口。走出房间前,不料朱蒂问他:“为什么你会来?”她想,他就是不像。
“想知道和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…”他含糊的说,被问得有点内疚。 “我不会再来了。”
那原始的好奇和冲动,就留在房中。他走出来时才看清楚门上用英文写着“按摩间”,附数行短文强调“此间绝对只作按摩之用”,和网上读来的雷同,不觉哑然失笑。这时,一头发半秃的青年男子堆着笑脸走来,是负责人庄尼,他问:“满意吗?”
“不错。”
“怎样称呼?”庄尼问。
“史宾瑟。”庄尼大概从来只问称呼,不问姓名,梁实坚寻思。每个人的身份都得隐藏在一个临时的洋名背后,自己也无法例外。
接着,庄尼大肆吹嘘该处的货色如何如何色,比他之前服务的按摩院如何如何的强,说得连头上仅余的发丝也跳起舞来。梁实坚有一句没一句的听,四顾瞥见墙壁上挂有一些足部反射区图和人体穴道图。
“这里也提供足部按摩吗?”梁实坚问。
庄尼干笑,说:“那只是挂给官爷们看的,敷衍而已。”
“没人会来检查吗?”
庄尼头一仰,掌一扳,不屑的说:“在说捉跑马机之前,跑马机已存在多久了?在喊捉跑马机后,又过了多久才捉?捉了多少?翻版也是年年喊捉年年照卖。有什么好怕?”
然后,庄尼递一根烟给梁实坚,梁实坚摇手,他便自己悠悠然的点燃,吞吐一口,浊劣的烟气让梁实坚咳了几声。庄尼继续说:“官字两个口嘛,那就多塞一点钱,就堵住了,哈哈!”
梁实坚想自己应该气愤,因为他想起廿二岁的朱蒂,也许本该拥有更璀璨的青春,而不是困在一间幽暗的斗室,迎送一个又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;一双手握笔也罢织衣也罢耕作也罢,也不应是处理一袋接一袋的精液。但他气愤不起来,他自觉已无权气愤了。于是,起身便走。
庄尼留他说:“等等。”然后抽出一张名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