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马来西亚水晶球
我忽然在想,马来西亚的明天会怎样?我本来是个文学作家,不知怎的在两年里开了四个时评类专栏。我每周的阅读菜单大大改变,读书少了,看新闻资料多了,以便为读者提供对时事的某些观点以及抒发情绪。叫我有点纳闷的是,所做的功课、所写的文章都只在那当下有用吗?事件过去以后,就没有用处了?抑或多月来的资讯采集和分析其实还能指引未来?
要推测未来不是不可能的,我老早就预言希盟政府将无法承认统考、ICERD一定签署不成,不必等到他们宣布示威。因为诸事有因,你看到多年积累种族政治的因,轻易便预见任何趋向平等的步伐将面对巨大反击。我国宪法保护土著特权,69年以后从新经济政策到国家发展政策几近半世纪了,都在教育大地之子坐享其成乃理所当然,那是至少两代人的光阴,这样的价值观深植民心。比如说,明明是我家公司开发的产品,要供应给政府却必须经土著公司转手,轻易让他们赚取利润。“我不会做,你才会,但你需要我才能成交。”当年的合作对象如是说。
509之后但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“新马来西亚”,我都会在心里打哆嗦。一辆半世纪的老车,换了个驾驶盘就算新车了?我们见证了民主制度正常运作无疑是一大突破,但换了政府,人民其实没换。据默迪卡中心调查报告说,只有不到三成马来选民投票给希盟,其他的支持国阵和伊党。就算投票给希盟的,也未必表示支持改变,只不过厌恶前政府的贪腐罢了。国阵和伊党靠拢,用心显而易见,两者联合或可吸引七成马来选票。在反ICERD集会两党展现依旧强大的动员和号召力,希盟将无法忽视种族议程,继续实行“扶弱”政策,日前内政部长慕尤丁说,财长林冠英将在内阁汇报资助弱势土著的计划。希盟如要在第15届大选有胜算,得要把剩余七成的马来票吸引部分过来,因此无法“辜负”两代马来人的“期待”。意思意思拨款给独中已是突破了,要承认统考实在太难。
要有根本的改变,须马来人民本身支持放弃或削弱特权,像1964年美国通过民权法案那样。当时白人强势黑人弱势,白人不会担忧黑人夺去什么;而在我国很不一样,马来人始终有认为土著积弱、华人富有的刻板印象,因此是不可能让自己的特殊地位受威胁。虽说马来社会不乏想法前卫的精英,比方说支持签署ICERD的人权律师西蒂卡欣,但毕竟是少数。可预见的种族政治于马哈迪在位时不会有改变,安华若接任首相,在两年内也只能保持原状。只要执政党一有趋向中庸的动作,就成为反对党发难的火药。非马来人继续“争取”,马来人继续“捍卫”,周而复始。我不是悲观,因为这样也算一种平衡。认命了就不要紧了,只要经济蛋糕够大,非马来人吃少一点也很饱。可我国经济发展又会怎样?
我一直以为朝圣对穆斯林来说是非常神圣的事,然而最近朝圣基金局爆出许多丑闻,资不抵债下非法发股息、举报前主席等高层、关联公司前执行长被控等等。我在想,是什么样的人连上苍都敢欺骗?就是造就了一马公司大窟窿的那一类人。不管纳吉政府曾经如何粉饰太平,钱不够用就是钱不够用,政府部门是我们过去的主要客户,近两年拜访顾客,老是听他们说预算锐减,我的同业们也没有谁是乐观的,都感觉到不对劲。要到希盟执政,我们才确切知道国债上兆。何以上兆?因为过去不断“买贵了”。而财长林冠英把捷运工程从金务大手中变走再变回去,这样就为政府节省了88亿。
我们看到的每一宗大贪腐案背后,还有成千上万一宗永远浮不上台面的小贪;每一单买贵了的大交易,后面还有成千上万舞弊的小交易。马哈迪说贪污受贿已成了马来人文化的一部分,这听起来多么可怕!清朝末年行贿已是不成文的制度,国家病入膏肓,最终清朝消亡。以目前看来,希盟政府正努力打击贪腐,多名前政府高官被控,这是好事,但谁敢肯定希盟政府能永远清廉呢?因此它承诺的制度改革能否实现,如总检察长和检控司权力分开、反贪委员会对国会负责等等,都非常关键。新政府要取信于民,我预言两年内这些改革会逐步发生。
如今政府财务吃紧,难免诸事掣肘,无法推动什么大项目,马哈迪过去信奉的凯恩斯经济理论使不上力。然而,对经济我倒是乐观的,因为我国经济条件本来不差,差的是市场情绪。有个甚值得玩味的说法:我国产油,只要政府什么都不做,只靠石油收入经济就很稳定了,所以阿都拉当首相时事事顺遂;纳吉什么都要做,经济就糟糕了。故此,只要现今政府施政正确,减少贪腐,国家经济定可正常化。况且,我看得到新政府成员的魄力,执政之初果断的取消中国大型项目,无惧开罪经济强国。废除死刑、取消低年级考试、取回柔南领空管理权等措施,都显示政府废旧立新的意愿。尽管常常碰钉子,只要不怕做错,总有做对的时候,总比原地踏步强。也许两年时间内国家脚步就站稳些了,说我一厢情愿吧,我相信两年后经济表现会突飞猛进。
如果这真的发生,希盟政府会赢得更多人民的支持,也许就无需走向巫统、伊党的极端,也能在下一届大选胜出。届时希盟就有更多时间继续改造国家了。假设我真能准确的预测未来,那么我现在该做什么呢?好像也只能咬紧牙关好好过每一天,继续写稿。
2018.12刊于当代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