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没有羞辱我
换作三十年前,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,我爸妈不会知道。老师说我字体丑,多没面子,大概不会对父母说。我的美术老师黎彰传曾叫大家画餐具,我画了个有鸡腿图案的碟子,黎老师拿起来给全班看:“我看了就没胃口吃饭了!”我难过吗?有一点,但又如何?要嘛,下次画好一点;不然,承认自己对画画没天份。更积极的想,也许长大后推出一系列“没胃口”减肥餐具。这件事,我爸妈一直不知道(现在读这篇文章就知道了)。
就算邻座小明的父母把我被“羞辱”的事情告诉我爸妈,他们会说什么呢?不外也是:“下次画好一点。”或“真的很丑,没奖励是应该的。”事情就过去了,断不会在未向老师了解实况之前就登报纸闹大(当年没有脸书)。家长对老师曾有无须明言的信任,老师不是完人,也有情绪有喜恶,但总之大方向便是要把孩子教好,不会轻易为了一餐快餐公审老师,搞不好还毁其前程。
我父母爱我吗?当然,但他们的方法并非盲目的护着我,尽管他们很想。爸爸后来告诉我,我二十几岁做业务时第一次要去政府部门做产品简报,他还想跟着我去呢!最后他压抑了那冲动,放我去闯。我猜想我在求学过程中,大概也发生过一些他想代我出头的情况,但终究没有。记得台湾诗人吴晟说起他陪孩子去读大学的事,有一次两人斗嘴,吴晟说:“我对你多好啊,连你读大学我还搬过来陪你!”孩子却说:“我对你才好啊,这里只有我读书带爸爸!”
最近的家长是不是过度关切孩子了?是不是不相信孩子拥有金刚狼般的强大复原能力?我没有因为一次的所谓“羞辱”变得自卑,没变成连环杀手,也没变成自卑的连环杀手。我还懂得尊重画家,欣赏艺术,自己不会画罢了。如果凡事家长如此代为出头,孩子反而依赖,稍遇逆境便想逃往避风港。对草莓族难当大任的刻板印象是怎么形成的?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机会锻炼自身的复原能力,过度保护孩子的父母必“难辞其咎”。
动辄发动网路攻击,是情绪使然,甚不可取。要知道大多网民也是情绪蜜蜂,不知细节,轻易追着风向蛰人,发泄以后无须负责。但当事人受群蜂攻击,就未必是轻伤了。就算老师在此一事有过失,也还有其他温和的办法解决。事情这样闹僵以后,孩子还需要尊重老师吗?反正家长会出头、网民会出头。而老师还“敢”关心这位学生吗?
老师从来没有羞辱我,他只是告诉我什么事情做得不够好,有时候说法不尽完善罢了。我有强大的复原能力,感谢爸妈、老师信任我,给了我建立自信的基础。
2018.10.14刊于南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