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拼图

记忆拼图

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阿达聚会,我谈起一首张国荣的旧歌《明月夜》,是华语版的《沉默是金》。当年初中二吧,阿达叫我和他合演舞台剧,把这首歌介绍给我,打算合唱。我们练习了不知几次,到现在我还记得……

但阿达居然完全记不起这场表演,甚至不记得这首歌。那么,这事情到底算发生过吗?那年没有手机摄像,也没有脸书分享,一件连当事人也没有印象的事,观众也不会记得,毕竟只是校园演出罢了。这段回忆之所以美好,一大理由是我以为是共同经历的表演,是好友之间的革命情感。阿达完全想不起,我有一丝丝失落。

记忆就是如此飘渺,不过是神经元间的电子讯息,时日经过,繁琐的生活诸事渐渐侵蚀,最后可能什么也不留。父亲过世以后,因为祖屋打理困难,一直想卖掉,但我记得他曾在家庭会议中交代无论如何不能卖。后来我还是建议卖掉,尽管父亲曾经不许,但家人居然完全不记得父亲说过这么一番话。后来祖屋还是卖掉了,只有我一人隐隐觉得违背了父亲的意愿。

我想起郑羽伦的题〈如果时间尚未磨损〉,的内容或和我的感慨无关,我只是想,记忆不正是让时间磨得平滑无痕的?最后只有记得的人独自神伤。周若涛的〈遗族〉中说“回不去即是不存在了”,原以为不复存在的至少还留存在集体的记忆,而那些都记不起的,难道等同于不曾存在过吗?


一次在居銮聚会,酒稍喝多了。翌日醒来再和朋友聊起前一晚,竟发现自己记不起来大部分内容,仿佛喝到一半时便已睡去,剩下的是一片空白,那是传说中的“断片”,我第一次经历。我的言语、行为都在某个空间里让他们听到、看到,在我理智的认知里也相信自己确实说过、做过,但在记忆里,那是空的。

麦尔坎·葛拉威尔曾在书中谈过,在司法程序中人证并不可靠。人的记忆不像电脑,电脑能把亿个位元原原本本储存,完完整整重现。人脑只储存事情的主干,还夹杂情绪,到需要提取时才把画面重新建构。这个建构过程,就像一个人只捉着几块拼图,临时要重组整个画面,于是有的证人会说犯人五分钟内逃走,有的说半小时。记忆,是不可靠的凭据。

居銮聚会,有的人会捉着周若鹏酩酊大醉的拼图,有的人只会记得席间笑语,都不一样。我和阿达小时候的演出,我还捉着半盒拼图,他早全弄丢了。我一定也忘了很多事情。世事变化万千,终究风过无痕。忘记,许是必然,也没什么不好吧!记得就记得,若谁忘了也无妨,我独自珍惜仅存的回忆。

那首《明月夜》还在我心中唱着:“明明是一场空在梦里浮沉,不敢问当年是假是真。”

2017.12.24刊于中国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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